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栖酒2.0  

【降新】无关乎我(破镜重圆)

全文1w6一发完,是wb那边的2k fo答谢

一个比较平淡的故事,我果然不适合写这个题材……

他们属于彼此,ooc属于我

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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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

 

  搬走所有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时候,他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相册,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工藤新一低头,蹲下,捡起,翻开。发现不是合照,是降谷零给他拍的单人照。

 

  背后是高耸的东京塔,四周是闪烁又柔和的霓虹灯光。画面中的他穿着浅驼色的长风衣,正在吃一小盒章鱼小丸子,看起来轻松又悠闲——其实刚解决一起命案。而这场推理刚结束,降谷零就驱车赶来,当着所有警官的面,带走了他们共同的外援。


       工藤新一想解释这是自己叫的出租,只是司机恰好长得比较帅、长得和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服务生一模一样、现场恰好有认识降谷零的人……降谷零没让这一切假想成真,因为他一过来就搂住了工藤新一的腰。于是全部警官的目光都聚集在工藤新一身上,带着暧昧和探寻。让他只能低头和他们进行告别,努力不让视线交汇,几个词语依凭本能磕磕绊绊地摔出唇齿间,他的脸红得快滴血。

 

  他手中那份章鱼小丸子是降谷零买给他的赔罪。会有这张留影则是因为降谷零突然喊他,他转过头时,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会抓拍,虽然自己吵着不要洗出来,最后还是放任男人把它放在了书架上。他愿意有这么一张吃章鱼小丸子的蠢照,那么就依他吧。

 

  现在它碎掉了。工藤新一拿着碎掉的相框,长长叹了口气。

 

       “好吧。”他苦笑,“你倒自由了。”

 

  他把相片取出来,把碎掉的相框丢进了垃圾桶,那里面有自己的牙刷牙杯、上星期刚买的花、他们共同的记事本,还有其他七零八碎的共同的回忆。工藤新一决定好事做到底,今天全部丢干净。至于这张相片,工藤新一来回看了看,最后走进卧室,把它压在降谷零床头柜上的手表下,照片上的他笑得很茫然、很温柔。

 

       “那就留给你啦。”他喃喃自语,“这是属于你的工藤新一。再见了,就当我死了吧,这是遗照。”

 

  他朝这张照片双手合十拜了拜,走出房门,拎着一大袋垃圾向楼下走去。

 

 

       01

 

       “你上周去干啥了?”

 

  工藤新一悠然自得地翻了一页报纸:“找猫呀。”

 

  服部平次怀疑地反问:“去深山老林找猫?”

 

       “嗯,没信号。猫是漂亮的布偶。”工藤新一解释,“很漂亮,比黑羽的鸽子漂亮。”

 

       “聊天就聊天,不要带我的鸽子。”正在玩抱枕上的线头的黑羽快斗翻了个白眼,“真是有钱人,请大名鼎鼎的工藤侦探去深山老林住了三天,只为找心爱的猫咪——那种深山,没有猫咪被熊吃抹干净只留骨头的可能吗?”

 

       “我想到了,第一天的电话里我就委婉地说了。”

 

  白马探喝了口红茶,好奇道:“多委婉?”

 

       “委婉到我刚说完,她就开始哭了……但我觉得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力所能及地温柔了,如果再直白点,感觉她会当场哭到失语,女孩子总是对心爱的宠物拥有格外多的情感。”

 

       “你自己不也是嘛。”正兴致勃勃把工藤新一看完的报纸拿来叠飞机的服部随口道,“你变回来的时候还抱怨这样就不能常常去摸楼下咖啡厅的三花猫了,不是你养的宠物你都很上心,是你养的会更上心。说起来你以前偶尔抱怨家里养的狗太麻烦,喜欢跑得无影无踪,狗呢?你应该带在身边吧?”

 

  黑羽快斗和白马探愣了一下,工藤新一端着咖啡的手僵住了,他微微咬着嘴唇,似乎在思考要如何敷衍作答。

 

  良久,他轻飘飘丢出一个词:“跑丢了。”

 

       “那也太可惜了,没有照片吗?”服部平次嚷嚷着,把第三个纸飞机放在桌上,抬头就对上黑羽和白马的眼神,“你们俩个干嘛看着我?”

 

  黑羽快斗收回视线,白马探一动不动,上下打量他的脸庞:“你是不是又黑了点?”

 

       “上星期偶尔放假,在院子里晒了两天。黑得这么明显吗?”

 

       “他诓你呢。”工藤新一好笑道,“狗跑丢了,手机在某次工作时掉水里了,所以换了,照片也丢了。”

 

  他把手机从口袋掏出来,放在茶几上,果然与之前不是一个型号。

 

       “所以你们到底来找我干嘛。”他继续盯着手机,干脆利落地扭转话题,“红茶喝了,咖啡喝了,可可喝了,书也拿了,报纸也叠了,坐在这边半小时了,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主人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黑羽慢慢开口:“问你上周干什么去了……”

 

       “找猫,然后呢?话说回来,为什么要问我上周的行踪?”

 

       “因为我上周去找你了。”黑羽看看白马,看看服部,见他们都没有接话的念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大四不是因为寝室装不下魔术道具了,把其中一些放在你那了吗?放久了就忘了,上周同事和我抱怨缺一个大型的转盘,我才想起在你那还有一个。和你打电话打不通,他又急用,然后我记得你说过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

 

  工藤新一垂眸盯着茶几,语气沉沉:“地毯还在啊。”

 

  黑羽快斗不想理解他这句突如其来的感慨:“——然后我当着他的面把那个大转盘和魔术箱搬了出来,他见我吃力还帮我搬,还问我说最近没什么活动吧。”

 

       “你怎么回答?”

 

       “我只能含糊说有地下魔术表演。”

 

       “实话?”工藤新一朝他探出身子,三个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废话!”黑羽快斗不满他们的质询,“不要转移话题!你和他分手多久了?那个屋子的细节证明那里很久都是一个人住。不对,半个人。”

 

  工藤新一皱着眉头:“三个月……两个月?”

 

       “怎么不和我们说?”

 

       “我不需要安慰。”

 

       “不是,你终于分手了,我们给你庆祝……”

 

       “不需要庆祝。”工藤新一没好气道,“这里不止我一个单身。”

 

  场面短暂安静了一下,三个情商不同的人全部判断不了工藤这句是他惯常的安慰还是对他们刨根问底的反击。他的有理有据总是那么突如其来,用侦探专属的缜密让其他人都宕机。好在这里面没有人受伤。唯一单身的白马很乐意他是单身,他不顾另外两个略有些公报私仇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冷静地指出问题的核心。

 

        “你是真心想分手吗?你们可在一起了五年。”

 

        “真得不能再真心。”工藤新一肯定道,合起报纸放在桌上,盖住了不同型号的手机,大大伸了个懒腰。好像这个需要思考的回答在他眼里不过一加一的数学题,“对了,说到庆祝,你们要去哪家酒吧?”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02

 

  宿醉的工藤新一从自家的大床上清醒,发现被子歪歪扭扭趴在自己身上。门没有关,窗户也没有关。床头柜上有水杯和纸条,纸条上属于黑羽快斗的笔迹写着房门钥匙被扔在门口左边的草丛里,麻烦他自己拿——谢谢你把我反锁了?

 

  工藤新一好气又好笑,酒醒全了,但头还是痛。他揉着额角,下床踩拖鞋,整个人都像踩在云朵里。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处于一楼的客房,显然那些家伙懒得把自己扛上楼。

 

  一摇一晃地走到窗边,酒醒但没睡醒的工藤新一忘了还头晕的自己不在适合拿钥匙的好时候,他应该去洗个澡,等人清醒够了再拿,而不是还迷迷糊糊着就一脚踩空,崴了脚。以至于倒在自家的草坪里,疼得脸色一片惨白。

 

  要喊也喊不出来,他麻木地望着天空,咬了一会儿自己的袖口,艰难地从草地上爬起来,爬上门口的台阶,打开门锁,又爬了进去。

 

  好歹是自家,他安慰自己;太疼了,强行走会让伤势加重,他安慰自己。

 

  艰难地跪在地上锁了门,工藤新一爬回沙发,查看伤势。脚踝稍微有些肿起,不算太严重。可能是久睡的缘故,显得刺痛感格外尖锐。他小口地抽着冷气,熟门熟路地从茶几下翻出药箱,拿出喷剂喷上,感受它在自己脚踝形成热辣辣的薄膜。

 

  然后单脚跳着去冰箱拿出三明治,在“叮”的声响里甚至漫无目的想到可以用滑板来支撑它——不,在家里用滑板太奇怪了,还是单脚跳吧。他慢慢吃掉了热乎乎的三明治,还为自己泡了新的美式。现在楼是上不去了,那就在楼下待着吧。

 

  逐渐连睡意都清醒,工藤新一先发消息把黑羽快斗骂了一顿。后者委屈得要命,又在得知他翻窗都能把脚扭了后嘲讽——我从十八楼下去都不会扭脚!他说得洋洋得意,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啃起了苹果。

 

  他就这样懒洋洋地过了一天,过了被挚友戳穿真相但喝得很爽的一天。喝爽的第二天他被新的电话吵醒。来电还是熟悉的高木警官。他没什么戒心地接了电话。得知有棘手的案子。为什么来电定位在群马县,为什么你在群马县?他困得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是和佐藤警官来玩,正好撞上。”高木说得很小声,似乎怕人听见,“山村警官对眼前局面的见解比较稀少和独特,我说可以请你来帮忙。他非常高兴。因为在此之前他给毛利先生打了电话——”

 

       “那他是见不到的。”工藤新一幽幽地打断他,“冲野小姐去美国参加颁奖,大叔跟着一起去了,美其名曰当保镖。”

 

       “所以……”

 

  工藤新一拿着手机,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一下脚腕,还是很疼,但能忍住。他犹豫一会:“什么案件?”

 

        “中井集团的社长失踪了,下落不明。”

 

  工藤新一不再犹豫:“我过去。”

 

 

       03

 

  他不需要亲自去车站接谁,这种事情有的是小警员愿意做。但降谷零还是要走了车钥匙,把爱车留在车库落灰。走向警车的时候心就在砰砰砰地跳,没办法平静,握住方向盘的时候,降谷零鬼使神差地想,这车摸起来真脆弱,大概没办法承受他的暴力驾驶,中途就会散架吧?那样自己就不能和他一起把车开到月球上去了。

 

  但他也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跑到月球上去了。他会上任何人的车——只要对方真的是个警察。独独在是否会上自己的车这件事上,降谷零承认他心里没底。他的手心出汗,表面很稳定,实际上觉得把车开出了,虚线,一顿,一顿,一顿,他的身影,靠近了,皮肤的颜色也能看清。

 

  目标穿着舒适的棒球服,外表看起来还是大男孩的模样。背着电脑、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低着头看手机,是整个地方署期待已久的外援,这份白工打得还真是自然而然,降谷零猜搜查一课都没给他管过饭,只供应了不限量的速溶咖啡。

 

  停下车,心慌让驾驶技术高超如他都出了点小差错,后车门落在了青年面前,而不是前车门。后者自然没在意这点消逝,不如说这根本不算差错。他听到引擎声响才抬头,快步放置好行李箱,又拉开前车门坐进。

 

  这让他全程都没能看前车窗一眼,看不到里面的司机到底是谁。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会是某个他认识或不认识的警员——暂时的合作伙伴,勉强算是同事。想不到他们的关系有多么特殊。

 

  他灵巧地钻进车厢,降谷零用余光瞥着他的动作。和他从前钻进自己的马自达一样灵巧、一样带有某种滤镜的可爱。他把电脑包从背上脱下,放到身前,嘴里还在叽里咕噜。

 

       “辛苦您啦,警官先生,昨天不小心把脚扭伤了,麻烦您真的对不起……安全带……好了,可以走了。”

 

  降谷零踩不下油门,暗自握紧了方向盘。

 

       “新一。”

 

       “……嗯?”

 

  工藤新一转头看他,神色困惑,没有一点点惊讶,好像对来接他的人是降谷零这件事早已知晓;但他不可能知晓,降谷零一阵晕眩,他一瞬间可笑地觉得把驾驶座留给工藤新一比较好——他猜到了,或者说,或者说。

 

  或者说不在乎。

 

  谁来接他,都不过是“来接他的警官”罢了。

 

  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降谷零没觉得他真的走了,现在他这么觉得了。

 

       “包放后座吧。”他轻声说。

 

 

  工藤新一没后悔来这里,人命比什么都重要,但他后悔遇见了降谷零。他隐约记得降谷零提过故友的家乡在这里,啊,所以那么巧吗?那个老头应该还没到让公安出现的地步吧。只要询问身边的人就能有答案,但他再也不想开口。

 

  他们到了群马县警察局的门口,没有进去。降谷零把车钥匙塞进他的手里。“还给那个人吧。”

 

  工藤新一接过钥匙,他们的肌肤短暂相触。“谢谢您。”工藤新一微笑着拉开车门,微笑着使用敬语,然后关上车门。他表现得如此完美,只是降谷零清楚他自始至终都没正视自己一眼,他拒绝看自己,拒绝再用眼神交流。

 

  那本来是他们彼此心领神会的特权。

 

  见到报案人时,她正在桌子前呆呆地坐着。工藤新一提前看过她的资料。年方二十三的财团大小姐,名叫中井晶子,娇弱得就像一朵随时会被暴风雨打散的蔷薇。她垂着眉眼,神色痛苦,工藤新一暗暗打量她的衣饰,虽然对女性的穿着风尚不太了解,他也看得出她身上更像是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喜欢的衣服。

 

       “您好。”工藤新一拉开椅子,来到她对面坐下,“我是工藤新一,一名侦探。”

 

  大概在警局听到的自我介绍实在太少,大小姐惊讶地抬起头来,工藤新一注意到她的眼圈微红——但是没有哭。“我知道你的名字和身份。”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很久没开口,“是父亲的事情太棘手,还是太轻松?”

 

  工藤新一笑了一下,略过这个话题:“冒昧问一下,您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吗?”

 

  做记录的警员讶异扬眉,工藤新一依然凝视对方的眉眼,观察她最细微的表情。她的眼帘颤了颤,似乎想逃避这个问题,但在工藤新一的注视下,还是乖乖给出了回复。

 

       “我不喜欢。”她给出了新的突破口,“是我父亲喜欢。”

 

       “你的父亲喜欢把你当做小孩子,是吗?”

 

       “是这样,所以我……所以我穿着这一身来警局。我希望我父亲能见到他最喜欢的样子。”

 

       “您很在乎您父亲。”工藤新一弯了一下唇角,“但是你没想到当下的局面,是不是?”

 

  中井晶子原本就呆滞的目光更加呆滞了,但不一样,从单纯的涣散转移到了对某件事情地震惊,她张开嘴,像戳破一个气球般,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捂住了脸。

 

       “我不是故意的……”她终于开始哭泣,“我只是、只是想和我父亲谈谈,用一些强硬手段,我不想总是当他的布娃娃,但是,但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浑身发抖,捂住脸的指节发白,工藤新一猜测之前从未有人问过她这方面的问题,她苦苦挣扎了半天,不敢向任何一个人开口。只怕会获得责备的眼神。工藤新一不再追问,具体的细节会有专业人士来负责,他只需要安抚她的情绪,获取她眼中看到的一切。

 

       “我明白你的意思,别担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找到你父亲。现在先平静下来,完整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好吗?”

 

  中井捂着脸,哭泣地点一点头。

 

 

       04

 

  笔录结束时他已经将近八点多,天色已逐渐暗下来。工藤新一收到自己的住宿地址,打过有空电话联系的招呼,走到门口,只觉得一阵胃痛。

 

  降谷零已经先他一步开口:“要我送你吗?你受伤了。”

 

       “小伤。”工藤新一抿着嘴唇,“你能开走吗,让我再等一辆车。”

 

       “不能。我不放心。”

 

  工藤新一垂眸看他:“日本公安怎么出现在这里?资料上显示中井先生最近与石田社长存在一些纠纷,背地里有不少灰色产业……他和你的工作有关吗?”

 

       “他的灰色产业涉及到上个月的一场恐袭。”降谷零言简意赅地掠过,“所以我来调查他,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他干脆利落地切断工藤新一探寻的眼神,被排除在外的侦探表情毫无波动,他已经太习惯被推开了。

 

       “那麻烦你走,好吗?算了,我换个位置打车。”

 

  工藤新一拖着行李箱朝旁边走去,脚腕还在隐隐作痛。身后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他真怀疑降谷零再穷追不舍,自己能再次崴脚在他面前。

 

  手腕被迫切地抓住,工藤新一被迫停下脚步:“不要追着我。”

 

       “为什么离开——”

 

       “不要问我这些问题。”工藤新一试图甩开他的手,没成功,“你知道吗?降谷先生,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

 

       “可能我死而复生。”

 

  工藤新一被气笑了:“你知道我和你在一块的时候,被气得发火时是怎么解决的吗?”


  降谷零乖乖接话:“怎么解决?”


       “买只鸡切碎炖锅里,盯着沸腾的汤锅,想象它是一条狗,这条狗是你。然后吃一口,煮得正好就自己吃掉,煮老了就全喂流浪猫。”

 

       “你有一次吃完过吗?”

 

       “没有,每次都炖老了,筷子戳进去都戳不动,更像你了。”

 

       “……谢谢。”

 

       “求求你别跟着我,我很累,我不想说话,我受伤了,还坐了很久的车。对了门口的地毯可以扔了,我出门怎么把它忘了。放过我,好不好?”

 

  工藤新一回过头,语气恳求,降谷零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没有松开他的手。

 

       “石田目前还逍遥法外,如果他背后的人猜到是你让警察的重心转移到了他身上,他可能会追杀你,他敢让人胆大妄为到冒充是中井晶子的朋友,带走他的父亲,未必不敢先去解决你——你不是第一次惹上这种事,新一,你知道侦探这个身份对他们来说最致命。你可以甩开我的手,但我想继续保护你,我也必须保护你,这是我的义务。”

 

  工藤新一的脊背僵住了,男人后半句的焦急与爱意近乎掩饰不住,即使如此仍努力压抑,没有试图软化自己,只渴望不被厌弃。这么多年他总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他总是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刻意的,不刻意的。

 

  他依然省略背景,把它排开在外,公安不能随便说话。他能感觉到手上的力度,他知道甩不甩开降谷零都会保护他,只是一条狗而已,要接过缰绳摸摸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

 

  一条狗而已。

 

  他对自己说。然后转过身,拉开降谷零的车门,钻了进去。

 

 

  降谷零早就定了他旁边的那间房间,工藤新一对此没什么惊讶。他总能这样无孔不入地入侵自己的生活,在他身为江户川柯南时就是这样。降谷零从黑色袋子取出药膏的时候,工藤新一更不惊讶了,曾经因为深夜太冷,他深夜被拖起来做,做完再醒来就发烧了,醒来时没人陪在他身边,但床头是足量的退烧药,还有冷掉的水。

 

  他沉默地看着那杯水一会儿,拖着酸疼的身体又钻回被窝。没有吃药,带着无尽的头晕和反胃感拖到了晚上。迷迷糊糊间有人把他抱起来,手指撬开他的唇舌,把药片顶到舌根的位置,再将水喂进他嘴里。

 

  他难受得被呛了几口,在降谷零怀里翻了个身。“怎么不吃药。”他好像在问自己,工藤新一只当没听见。他觉得有点委屈,又说不出哪里委屈。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又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

 

  现在降谷零半跪在他面前,给他脱下鞋子,按揉脚踝,抹上药膏。“你还是尽量别走动。”他皱起眉头,“现在还行,二次伤害的话你就要休养了。”

 

       “是你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工藤新一的声音很冷静,“在警局里,高木警官和我说了,他说是你的建议。”

 

  降谷零的神色没有被戳破的不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没有骗我来。”工藤新一收回脚,钻回床上,宾馆的一次性睡袍有点薄,穿着有点冷,“你可以出去了,虽然这张是双人床,但这是指我可以斜着睡,而不是你可以睡上来的意思。”

 

  虽然侍奉的对象已经把自己团成一团,降谷零还是半跪在地上:“我得保护你。”

 

       “麻烦有点距离感。”

 

       “可以把床头的餐巾纸给我一张吗?”

 

  工藤新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还是照做了。

 

  降谷从口袋摸出笔,写上一串数字:“我的电话,你已经把我删了还拉黑了。我看你手机也换了。有事情就打给我,我就在你的隔壁。”

 

  做完这一切他没再说话,拉上房门离开了,工藤新一垂眸看着那串数字,露出苦笑,把它慢慢撕成碎片。

 

       “早就背下来了。”他小声嘟嚷着,抱住膝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月前买的新手机,崭新的型号,但没有和他一样的那个好用。

 

 

       05

 

  十一点过去他睡不着。早上起得晚,睡不着是常事。也可能得益于晚上十点他还去便利店买的冰咖啡。现在它放在床头,挂着水珠。


       已知的资料已经被来来回回咀嚼一遍,不用第二遍。中井小姐本意只是想吓一吓父亲,控诉她的不满,却落入敌人的圈套,顺理成章地绑走了中井先生——被当做洋娃娃的人对自家产业的情况一无所知——身为对手的石田和隐秘组织有关联,是降谷先生在调查……好吧,他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虽然自己确实不应该知道,但工藤新一还是觉得难过。或许是分开了太久,他突然那么真切地意识到降谷零依然爱着他,担心着他,他的怀疑不过一片泡影。他偶尔要忘了自己为什么单方面分手了,降谷零从来没有找过他,现在想想他在这点也很尊重自己,为什么不能再早点呢?

 

  他和降谷零谈了五年的恋爱,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把学生时代的末尾全部交到了这个人的手里。他在大学附近买了一栋小公寓,将那里布置成自己的临时工作地点和他们共同的家。工藤新一原本试图瞒着室友,但两个侦探一个怪盗显然不是那么好瞒的,服部还时不时说漏嘴地打掩护,轻轻松松就让原本和工藤新一关系最远的白马探也清楚这一切。

 

       “他很忙吧。”温文尔雅的警视厅少爷以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提供了话题,“你也太辛苦了。”

 

        “……谢谢。”工藤新一愣了半晌,见所有人目光都凝在自己身上——托降谷零的福这种事情已经太多次了,只能干涩地点点头,“是很忙,他没什么假期。”

 

        “至于我们。”他停顿了几秒,“期末周也没有假期,都看着我干嘛,服部,你论文写完了吗?”

 

  被点到的人哀嚎一声又回去看电脑屏幕了。计较了三十多个小时要不要告白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吐露的家伙只有这个下场。只有黑羽快斗托腮若有所思:“那工藤,你每周五定点回你的公寓是干嘛?”

 

       “看新的卷宗影印件,可以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寝室里没这么大的空间。”

 

       “我一直以为你和他在一块!”

 

       “他可没时间。”工藤新一撇撇嘴,“上次和他见面好像是半个月前……主要是我还在学校,不要用那么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没有时间谈恋爱,所有人都那么觉得。工藤新一不在乎没有时间,他的未来有的是时间。只要他们的爱意一如既往,只要他们的关系一如既往。

 

  他们越来越亲密,逐渐失去最早的激情与惊喜,平静地相爱,降谷零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工藤新一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除了整个寝室和青梅竹马,没人知道他和一个暗处的工作者谈恋爱。他安静地隐藏降谷零的存在,偶尔也会怅然若失,他没办法坦然地说自己有对象,因为对象的存在是个微妙的谎言。

 

  可他是降谷零的恋人,他多想袒露这种归属感。

 

  凌晨一点时他还没睡着,正在平板上画出新的思维导图。他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警戒感让工藤新一下意识去抓自己的手机——手机被他设置了永不熄屏,停留在降谷零的拨号界面。然后他听见了门外传来短促的惊叫,肉体坠地的沉闷声响,因为在门口所以如此清晰。


       门没有被打开,外面安静了。

 

  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被近乎完美地保护着,只是职责而已,他在心里说。他觉得太疲惫了,慢慢合上眼睛,慢慢歪下头,手从膝盖上滑下来,碰到了手机的拨电按钮。

 

  几乎半秒就被接通,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新一?”

 

  没有回答,手机的主人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降谷零脚步很轻地走进隔壁房间,虽然猜到是个意外,但看到工藤新一确实入睡了时,他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动作轻柔地把他的身子放平到床上,他做过太多次类似的事情,喜欢看书的猫咪总是拿着书就睡了过去。最后无可奈何地着凉,打着喷嚏,连索吻都麻烦。现在他们分手了,手边没有书,猫咪依然能这样睡过去。他给他掖好被角,打量他恬静的面庞。

 

  他不愿意看到自己,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时,降谷零就意识到了这点。他惹他的协助人生气了,于是他单方面斩断了他们的关系,只给他一张照片做念想。照片轻飘飘的,被他收进了新的相框,带回原本的家。放到床头,睡前总要看看。

 

  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轻微干裂,单纯冰咖啡的摄入显然不太够。降谷零想吻吻他,他知道会被拒绝。他想守着他好不容易骗过来的恋人一晚上,但是工作迫在眉睫,即使那家伙昏过去了,降谷零还是得看着他。

 

  熄了灯,在月光的照耀下,降谷零拨开青年柔软的额发,在他额头留下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吻。

 

 

        06

 

     “你昨天来了我房间?”

 

     “检查你有没有把窗户锁好。”降谷零回答,“还有一个人,如果你没关窗,他翻进来我也听不见。”

 

  工藤新一困惑地看向窗外:“可是这里是五楼。”

 

     “五楼我也能爬。你要吃什么,要一起去便利店吗?”

 

     “我还是先去警局——”

 

     “先吃饭。”降谷零打断他,“你有胃病。”

 

  工藤新一不想和他吵架,他告诉自己面前的家伙不值得他发脾气。他不想和他待在一块,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因为过于聪明而瞬间踩入的陷阱里,降谷零是唯一能护他周全的人。最后他们的妥协是工藤新一先去警局,降谷零给他买来早餐,于是在工藤新一微笑着和倒霉的被强行滞留于此的高木打招呼时,熟悉的声线含在不熟悉的称呼从身后传来。

 

       “工藤君。”

 

  你私下还在喊我的名字!工藤新一合理怀疑这是一场报复,他的背脊僵硬了。因为他清晰地看见高木露出又困惑又关心的神色:“你们吵架了吗?”他问,“他平时不是都叫你……”

 

  工藤新一心说可喜可贺,你的推理能力上升地很快,麻烦不要在这种地方上升。

 

  他转过身,狠狠瞪了一脸无辜的降谷零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了便利店的袋子。

 

 

  找到余下那人的踪迹时已经是下午,身为援助的工藤新一理所当然地坐着警车跟到被困住的大楼。唯一的问题是这座大楼中间由一座天桥连接,他们无法判断对方在左还是右。眼下肯定的选择自然是兵分两路,山村操执意要跟着工藤新一走:“要是让你在群马的地界上受伤,之后我要怎么向同僚交代?”

 

  工藤新一心说你跟在我身边,才是要让我交代在这里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保持微笑,点点头说好呀。他对这位警官毫无信任,但很信任自己能把他支走。上楼梯上到三楼时,他吸了口冷气,弯腰去摸自己的脚腕。山村操昨天就听说他脚伤了,立刻非常关切地停下脚步。

 

       “要不你先下去……”

 

       “不用,你能帮我去拿一下药吗?我落在放在警车的包里了。啊,警车停在对面楼那边,为了节省时间,你到时候就从那边上去吧。”

 

       “你这边没问题吗?”

 

       “不会有问题的。”因为上面两边都有公安的人,工藤新一把下半句咽下去,保持微笑,利用对方对毛利小五郎都能非常信任的智商给他下蛊,让他短暂忘了自己脚伤了怎么检查这栋楼的疑点。而后轻松地看着对方着急地下了楼——真是和大叔一样好骗,平日工藤新一都不屑于撒这种漏洞百出的谎。

 

  至少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如果他的脚真的伤了的话……他往上踏了一步,有人站在阴影里。

 

  有人站在阴影里看着他,手上拿着枪。

 

 

      07

 

    “真的很疼吗?”

 

    “不疼了,今天好多了……谢谢你。”

 

  是实话,醒来的时候,工藤新一都讶异自己伤好得如此之快,他原本以为至少得五六天。降谷零总能将他照顾得面面俱到,从口腹之欲到日常,到床上。以至于有时候工藤新一会觉得和他谈恋爱的自己不像自己。

 

  他头也不回地往上走,其实已经没有他出场的必要了,专业的事故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明明他是江户川柯南的时候总要绞尽脑汁力挽狂澜,眼下却只需要退到幕后,没人会责怪他,因为那本来就是他该待的位置。

 

  少年的热血在退去,余下是运筹帷幄的镇定。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只要出现,就会变成被选中的目标。降谷零陪在他身后,楼梯上有人匆匆路过,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毕竟他们当初把这场恋爱谈得大学无人知晓、警局却人尽皆知。上司和他的男朋友待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工藤新一要去降谷零的办公室也毫无阻碍,没人不信任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他们之间不该如此沉默的,开始会有新奇的对彼此的赞美,而后会有琐碎的日常。

 

  可工藤新一不想理他。

 

  他们到了五楼。五楼向外是凿空的墙壁,如果对面楼有人朝这里射击,那就是最好的瞄准点。工藤新一没傻到到偌大的窗口前张开双臂,降谷零突然一把把他从楼梯口扯回来。“你不该跟着来的。”他说得很快,没有责备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工藤新一就被拉入他最不想要也最贪恋的拥抱里,身后传来枪响。手背湿热了。工藤新一的视线越不过降谷零的肩膀,他被压着头按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觉得降谷零是对的,他不该来这里的,他不想再欠他什么了。但没法否认,他觉得很开心……

 

  工藤新一的脸色苍白,降谷零猜他不是害怕。他很少害怕——即使还是以那个七岁的小小的形态出没,他面对危险也永远平静,永远镇定,永远有将生死度之身外的坦然。那么是因为什么呢?这个答案那么好猜。他用力将青年抱在怀里,手臂上伤口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浸湿了他们的衣衫。

 

       “对不起。”降谷零低声道,“又差点没能保护好你。”

 

  身后的警员手足无措。“去对面。”降谷零给他下令,“我随后会和他一起下楼的。普通伤而已。”

 

  工藤新一想开口阻拦,却被降谷零用完好的那只手捂住了嘴,他用身体遮住这个举动,没让警员看见。他知道工藤新一也不愿意让警员看见,因为他的脸色变得没那么苍白了,稍稍泛起红润,降谷零清楚那不是他好转的表现。

 

  他们一起听着下楼的脚步声远去,降谷零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工藤新一的脸色很快恢复了苍白,他注视降谷零,尽管还有些恼火,神色相比之前却柔软不少。他的视线不住朝他的伤口望去,似乎是想用目光试探它的深浅,又不敢触碰,只能暗暗掐着自己的袖口。

 

       “我们还是快点下楼。”他慢慢地说,想把降谷零搂着他腰的手掰开,“你的伤口需要快……呜……”

 

  降谷零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他的目光十分安静,似乎没有深情——工藤新一拒绝接受这份深情。他抚摸他的脸颊,微微用力不让他闪躲,在工藤新一还没从“这是救命恩人温柔一些”的意识回过神来前,径直吻了上去。

 

  工藤新一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受了伤还有余力完成这一个深吻,他不敢做出任何反抗,怕让他的伤势变本加厉,也遏制不住他的恼火。无可奈何又无法拒绝的,无数的片段因当下的举动被牵连着从意识的深海跃起,松紧他空白的脑海,自动放映;他们接过很多次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第一次好像是在波洛咖啡厅他还是小孩子……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变回来后是在警视厅还被人看见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放过我吧,快要窒息了……

 

  降谷零放过他,意犹未尽地舔舐他的嘴唇,工藤新一似乎回不过神来,任凭他想品味一块蛋糕那样折腾自己,然后像抚弄宠物似的摸摸他的头发,手腕发力,将他整个人轻轻推开了。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等会要怎么面对那些警员?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的脑子很清楚,现在有第一件事情要做。

 

  工藤新一抬起原本撑着地面的那只手,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而后扬起,狠狠给了降谷零一耳光。

 

  皮糙肉厚的公安应该认为这是挠痒痒吧?他无不恼火地想,他都没法在那张依然帅得离谱的脸上看到自己的手指印,应该不是力气不够,应该是肤色盖住了。真让人生气,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明明已经分手了两个月,却要犹豫这巴掌是不是给对了。

 

  他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回头看向对面,没人看向这里,他们都在关注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犯人。只有他在关注降谷零,他一点也不想关注他,但是还有第二件事情要做。

 

      “谢谢。”他轻声道。

 

       “不客气。”降谷零轻松地从地上爬起来,好像手臂上的划伤和刚刚的巴掌都是空气。他率先向楼下走去,并不在意脸上徒劳的伤痕。

 

       “谢谢你救我,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是平民,所以你一定会救我。”工藤新一跟在他身后,一字一顿,“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降谷先生,麻烦下次不要再对我做这种越界的事情。”

 

        “对不起。我只是太怕你离开我。”

 

       “我接受你的道歉——麻烦你记得我已经离开你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降谷零停下脚步:“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两个字。现在就像一场长达半年的了离家出——”

 

       “没有这回事!”工藤新一的声音突然拔高,他死死地盯着降谷零的背影,降谷零转过头,他第一次主动和他对视,那里面燃烧着怒火,怒火底下是满胀的痛苦的委屈的泪池。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宣告,“不是离家出走,别当我是小孩子——你总是这样。”

 

  他跨步下楼,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08

 

  工藤新一当晚就坐车回家,记得和所有人说再见,唯独漏了根本没出现的降谷零。

 

  他坐在飞驰的列车上,觉得渴了,想打开包喝口水,拉开拉链,虽然用塑料盒装好了,但明显手制的柠檬派钻出来,工藤新一想不明白这个时间管理大师是怎么在工作的同时还兼职一下服务生的,又是什么时候把柠檬派装进自己包里的。

 

  包装上贴着可爱的放大镜贴纸,降谷零给他做的所有甜点都贴着自印的福尔摩斯系列的贴纸,所有人都觉得他很爱自己,工藤新一也知道。

 

  但他对自己那么无微不至,就像一种习惯,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做的很好,照顾人也可以的照顾的很好。

 

       “我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的控诉没人能听见。

 

  七岁当然是小孩子,他必须承认,工藤新一尊重事实;十七岁勉强算小孩子,没读大学,他认了;十九岁也算小孩子,还没成年;二十岁呢,二十一岁呢,二十二岁呢?他都要独立工作了。

 

  可他还是把他当小孩子。

 

  真奇怪,明明还是柯南的时候,他能轻轻松松把自己抱在怀里,而自己在他怀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大人抱小孩,天经地义。但那时他的目光那么明确地讲述着他不是把自己当七岁,哪怕是七岁也是奇妙的、智慧远超常人的七岁,他平等地看待自己,思考自己提供的谜底,相信自己发出的每个指令——他将自己当成大人看待。为什么现在却反过来了呢?为什么他的疑问得到解答,一切却颠倒了呢?那些谜团由高中生提供当然更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他越来越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呢?

 

  明明他第一次得知真相时,会心疼地半跪在自己面前,握着他的手。“我会保护你的。”他的声音很轻,但江户川柯南能听见。那时自己蜷缩在属于工藤新一的过大的衣物里,唯一的幸运是对药物的疼痛终于抗住了一些,没有在他面前瘫倒在地上,而是几步向外找了条长椅,瘫倒在椅面上,好在这是荒郊野岭的公园的长椅,只有一个人能听清他的痛苦嘤咛。

 

  很丢脸,作为工藤新一来讲。很正常,作为江户川柯南来讲。降谷零把他拢在怀里,任凭幼童小小的手指在他手臂上掐出一点点红色,浅得风一吹就淡了的红色。在自己终于缓过来后,他就把自己端正地放到长椅上,等自己一点点恢复平静。

 

  他那么尊重自己,他将自己当做平等的对象看待,不管自己表现得多么脆弱。所以江户川柯南在乎他,信任他,爱上他,这份爱是对尊重的反馈,是更深层次的照拂——需要安抚的对象不是他自己,是看似强大得无所不能的卧底先生,他很清楚。

 

  这份尊重什么时候被淡化了,工藤新一已经想不起来了。诚然,恋人不需要这份尊重,可当随意发展成敷衍,再迟钝的侦探也会觉得难过。还是自己身上吸引降谷零的那份不可思议在褪去呢?比起小孩解开谜题,高中生解开当然要正常得多啦。那么他是在爱自己的这份不可思议吗?一旦少了他就不爱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但耐不住会一次次去想,因为觉得太幼稚,又太痛苦,所以他瞒住了所有人。好在即使他们谈恋爱,工藤新一也因为男友的身份特殊不常提他,其他人都习惯性不问他,于是轻轻松松瞒住了。

 

  直到那个该死的黑羽快斗的同事一声抱怨,才把工藤新一随手盖上的面纱扯下。

 

  骄傲的侦探会乐意被当小孩子,前提是他没成年。但当他成长后,他希望这一切能有一点点的变化。

 

  可在大人眼里,这一切都是凝固的雕塑,永远不会有变化——有变化的有且仅有,因为过于习惯而逐渐省略的道别。

 

  所以在他忘了道别之前,工藤新一率先做出道别。

 

 

       “你上星期为什么没来我的魔术表演?”

 

  工藤新一自然而然捂住胸口:“我胃痛。”

 

  黑羽快斗盯着他的动作:“胃在上腹部。”

 

  工藤新一顺其自然地把手往下挪。

 

       “你放过我吧,不要把我扯进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术师朝他的宿敌告饶,不介意现在点十杯冰咖啡赔本不该是他的罪,“上星期他突然出现,搞得没有你的局面也一样难缠。今天他幽灵一样出现在我上班的路上,让我把这张纸条给你。”

 

        “不用给我。”工藤新一不捂胃了,竖起两根食指,交叉横在身前,就差把抗拒写在脸上。

 

        “他让我给你。”

 

        “你泡咖啡里。”工藤新一朝桌上扬扬下巴,“泡你的,不要泡我的。”

 

      黑羽快斗觉得自己快哭了。

 

       “他满世界——满日本地找你,你以为你能躲多久?”

 

       “我不想见他,就能见不到他。”

 

       “我都不知道他哪里找到的我上班路线——”

 

      “对不起,你这三年都没换工作地点,我和他分手前一星期无意间提过一次,说要去你那玩。”工藤新一愣了一下,开始做在黑羽快斗看来相当莫名其妙的抱歉,“至于家庭地址,他以前去你家里接过我。”

 

  黑羽快斗被这一连串像是找补似的道歉弄得更崩溃了:“他还真记得住你说的每句话,你不能考虑一下见他吗,就当是为了我能安静生活,你又躲不过。”

 

       “他完全能来找我呀。他现在要是出现在窗外,走进来,走到我身边坐下来,我能坐什么?”工藤新一用叉齿玩着咖啡里的冰块,看它们互相碰撞,撞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是我表明了我不想见他,他又必须要见我,所以才想尽一切给我送消息。只要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就永远不会选择出现在我工作地点,出现在我家门口,出现在我面前。”

 

  黑羽快斗呆呆地听着好友逻辑缜密的推理,把一句“你们真是天生一对”硬生生咽回肚子,他现在实在无意追究后续,无意看热闹,只想快快逃开这两人的拉锯战。他把纸条——那其实是一个很小的信封,黑羽快斗震惊那个家伙居然能手工做出这么小的信封来,放在桌上:“我放在这里,要泡咖啡你自己泡。”

 

  这次工藤新一没再为难他:“好。”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避免我再被打扰?”他不抱希望地追问,潜藏的意思是让工藤新一赶紧出面,解决这乱七八糟的一切,“他太恐怖了。”

 

  工藤新一抿着叉齿上的咖啡液,露出思索的表情。

 

       “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去美国,他肯定不愿意去美国。”

 

       “……”

 

 

        09

 

       “你能不追着我了吗?”工藤新一穿着浅驼色的长风衣,没好气地转头看向身后,“你们公安恰好今天没有工作?”

 

       “顺着抓获的两个人,拿到了恐袭货物的运输线,也找到了窝点,情报工作到此为止了。结束一件工作,总得给我放个假。”

 

  工藤新一坐到路边的长椅上,降谷零就跟着坐下来,工藤新一转头看他一眼,降谷零又默默站了回去。

 

  黑羽快斗不会想到那个小小的信封里是那张照片的缩印,缩印也装不下,又被叠了四叠,背面写了个晚上七点。又补充道七点以前要工作。工藤新一打开来翻个白眼,心说那我回你七点以后我要睡觉。

 

       “所以到处找我要干什么。”


       “我已经反思了两个月加两个星期,给你看我的反思成果。”


        “唔嗯。”

 

       “你没有立刻和我说分手。”

  

       “我不喜欢在街头说分手,上演成闹剧的话会被围观,你这张脸太抓眼。”

 

       “那么回家去说。”

 

       “哪个家?”工藤新一的声音冷冷的,却像浮在热可可上,“是不是进去就出不来了?”

 

       降谷零很想说是的:“Bourbon已经走了很久了。”

 

       “你以前可真把我关过小黑屋。”工藤新一小声嘟囔着,把那个小信封从口袋拿出来,塞到降谷零的西装口袋里,“留给你这张照片是和过去告别,不要把过去放到我面前……侦探不需要看过去。”

 

  降谷零任凭他把信封塞回,又上移整理他的衣领,就像离家前妻子给他的嘱咐那样:“但你对我来说永远不是过去。”

 

  工藤新一装模作样整理根本不乱的衣领,降谷零太高了,他的手臂抬得酸疼,放下后拍拍身旁的椅面,大发慈悲:“坐下吧。不要来搂我的腰,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听我把话说完。”

 

       “我讨厌你哄我哄得像小孩子。每次我要发火了就拍拍我的头。给我做好吃的给我打包上贴纸,好像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明明我是江户川柯南的时候你哄我都哄得像演戏,会把我当大人看待,多稀奇呀,把七岁的孩子当成大人,所以我喜欢你,所以我爱你。”

 

       “我以为你喜欢……”

 

       “听我说完,不要打断我,再打断我一次直接分手。虽然我已经说了分手了……虽然没人信。”大猫长长吐一口气,交叠双腿,将手肘搁在膝盖上再托腮,这样她的视线就落在地面,不用余光看见降谷零的表情。

 

       “我讨厌你总是不告而别。每次我睡醒身边都是空空荡荡的,我承认我起得比较晚,但哪怕我六点爬起来,走到门口去喝玻璃杯里你早饭没喝完的牛奶,你也不和我说一声再见。我讨厌我睡个午觉起来你就不见了,一点声响都没有,学校里传闻我和幽灵谈恋爱,我都觉得他们说得是真的。”

 

  降谷零很想开口回应,但想到工藤新一再说一句就真的分手的威胁,乖乖闭了嘴。

 

       “你可能觉得我在赌气,好吧,你连离家出走都说出来了,你就是觉得我在赌气。我承认我在赌气……但我不想,不愿意。我想和你摊平讲这些事情,但猜到你只会继续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说知道了,然后改正,源头不会变,你只是听我的话而已。然后做你觉得对的事情。我自己把自己陷进去,我看不清情感的源头。”

 

       “我是真的想分手,因为我渐渐觉得你不再爱我了。你和我在一起就像遵从某条程序,你总能最妥帖的照顾我,不管在哪里。我朋友会抱怨你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了,太多次我回到家里,空落落的,只有哈罗在上蹿下跳,你回来不会让我知道,你会觉得打扰我休息——有没有可能我睁开眼睛看到你的脸是会觉得惊喜。我无所谓你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但我发现我不是真的无所谓,我自己把自己困进去了,在你有一次不告而别后,我崩溃了。”

 

        “现在你可以发言了,威胁作废。”

 

        “我很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新一。不管你是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

 

       “我知道。”工藤新一轻声道,仰头看着天空,继续躲避降谷零的目光,“上次我就知道。我总是怀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你喜欢惊喜吗?江户川柯南才会给你惊喜……而我只是个普通的侦探。”

 

  降谷零心说你要是普通,米花镇其他的侦探甚至所有警察都能失业了。

 

       “你觉得十七岁的少年能一举掀开藏了五十多年的罪恶,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吗?”

 

  工藤新一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但你总是对江户川柯南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那是工作需要。我得提防着你,但你不再在我似是而非的对立面,我就可以好好放松下来,那样我就只是降谷零了——只会在你总是不管不顾卷进奇怪案件的时候吵架,对不起,这次是我擅自把你卷进去。”

 

      “你猜到了吗?”

 

       “你切入中井小姐的疑点的速度太快了点。对不起。我从来没把你当完全的小孩子过……新一,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了,那大概是我潜意识里觉得你应该作为孩子被照拂,而不是理所当然地冲到最前线,去受伤,甚至付出生命。”

 

       “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不突然吻我一下,我大概会接受得更早。”

 

  大猫神色愠怒,降谷零理所当然地替他理顺被风吹乱的碎发:“我太害怕了,还有你为我担心的样子太可爱了。”

 

       “喂!”

 

       “现在我这样说,你会多想吗?”

 

       “不会。”工藤新一摇摇头,“因为和你当陌生人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那我付出的代价还不算太亏。好了。”降谷零本想拍拍他的头,用0.1秒复盘一下恋人刚才说的话,最后只是摸摸他的脸,“跟我回家吧,外面太冷了。”

 

       “我把家里的一切都扔掉了。”

 

       “我全部重新买了一份,放回去了,每星期定点会擦,都没有落灰。”

 

       “让你的下属买的?”

 

       “我自己。”降谷零捏了捏他的脸,“花掉了我整天的假期。我甚至担心你把房子卖掉,那样我就最后失去你的痕迹了。”

 

       “你总能追到我的痕迹。”工藤新一撇撇嘴,但他顺从地牵住了降谷零的手,他突然想起这只手还扇了他一巴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现在吻我的话不会打你。”

 

       “外面太冷了。”降谷零重复了一遍,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不着急,反正吻过了。”

 

END

其实这个镜子从最开始就在圆

彩蛋有个非常离谱的分支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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